強烈的震動過後, 想像中的疼痛沒有到來。

佩恩睜開眼睛，眼前的指揮艙仍舊好好的，沒有損傷半點,

戰鬥系統裏上百艘戰艦組成一道堅實的墻壁, 將海豹號牢牢護在身後。

藍色的能量罩堅定地將蟲族的進攻阻攔在外，仍有戰艦不斷躍遷而來，替代能量罩即將消耗殆盡的戰艦, 將蟲族的進攻抵擋下來。

似乎又回到了過去，成千上萬艘戰艦在一雙手的指引下有序地移動，集團的力量將蟲族的進攻阻擋在外, 而不是各自為戰散兵游勇。

佩恩的眼睛亮了起來。

這次……他們說不定會勝利！

……

星際網深處, 亞瑟瞥了眼已經停止工作的希爾, 銀發機器人一停止工作, 數據包立刻在他面前堆積了起來。

銀發機器人還沒說什麽, 某個金毛少年頭頂的貓耳向後一折, 盯著銀發機器人感嘆：“如果前線一開戰希爾就停工, 以後這裏不知道要積攢多少數據包。”

莉薩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有什麽辦法？誰讓現在的貝琪.馮.格裏菲斯只是個花架子？精神力和我們的程序根本不同, 即使是希爾也做不到兩者兼顧。”

“可是……”紮克撅起嘴，一雙琥珀色的貓瞳不爽地瞇了起來，“前線打仗動輒二三十天, 如果希爾一直這樣下去，先不提那些實驗模型、會議和各項設計，就說網上該有多少未審核？星際網會炸鍋的！”

米雅嘆了口氣, 一籌莫展：“未審核多了會引起討論，造成更多的未審核。到時候那些數據流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還是加密的雪球。”帕爾默吐槽。

米雅：“……”

一直沈默的希爾微微擡頭，淡淡開口道：“的確不能這樣下去，除了一些必須我跟進的項目, 其他的數據在前線開戰的時候只能分給你們。”

“只能這樣了。”紮克耳朵動了動，說不上高興還是不高興，不過那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過去沒有希爾的時候，他們也這樣過來了。

已經堆積在希爾面前，快要把希爾圍起來的數據包快速減少，按照AI們的計算能力移送到其他六個人格化人造人的案頭，其中計算速度第二的亞瑟承擔了最多。、

亞瑟搖搖頭，沒什麽幹勁地感嘆：“雖然早就料到了，不過事到臨頭還真是……”

紮克握了握拳，看著堆疊而來的數據包給自己打氣：“只能加足馬力幹了！”

帕爾默：“你……是最少的吧。”

紮克貓眼圓睜，白皙的臉紅了起來：“閉嘴！”

“是是……要尊重老年人。”說完這句話，帕爾默在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不再說話了。

紮克金色的頭毛都快豎起來了，總覺的帕爾默盯著自己的紅色眼睛在代替帕爾默的嘴巴吐槽。

紮克一扭頭，紮進自己面前陡然增加的數據包裏去了。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將那些數據解決掉！

比其他人格化人造人都快！

尤其是帕爾默！

為此……

紮克吸吸鼻子，眼淚汪汪地決定：他要暫時停止在全宇宙收集小魚幹的腳步！

他虧大了！

……

幽暗的宇宙中，人類的艦隊和蟲族的軍隊如兩股浪潮，激烈地碰撞在一起，鈦蜂蟲、金甲蟲等等蟲子充當近戰單位和人類的機甲戰鬥在一起。

那些蟲子的數量遠超人類的機甲，但是一個訓練有素的戰士一個人同時對付五六十只蟲子完全不成問題，在配合得當的前提下似乎還能斬殺更多。

在模擬系統裏貝琪自己也和那些蟲子對戰過，她知道和那些蟲子戰鬥並不難，就是耗時間。

在正式戰鬥的時候，那些蟲子的智力僅是低等，完全沒有德拉比蟲類人的智慧，而且這些蟲子中稍有赤靈蟲的身影。

貝琪皺了皺眉，問希爾：【德拉比蟲是如何驅策這些蟲子的？】

【在發現人類之前，德拉比蟲最喜歡的寄生宿體是赤靈蟲，德拉比蟲只在征伐時寄生在其他蟲族的母蟲體內，只要控制了母蟲就可以號令整個蟲巢，但是那些充當士兵的蟲類並沒有什麽智慧，在母蟲的命令下它們全憑本能在戰場上沖撞，它們存在的目的只是為了鉗制人類的艦隊，是名副其實的炮灰。】

貝琪：【……】

【怎麽了？主人？】

貝琪表情微妙地回答：【那個……模擬的蟲巢和母蟲我也是見過的。】

在模擬系統裏，她曾經被希爾壓著拿著光劍數次切開鈦蜂蟲的蟲巢，也數次見過盤踞在蟲巢裏的母蟲。

白花花的，蠕動著的一團，每蠕動一次，一顆淡黃色的卵便被它排出體外……

更不要提圍攏在那一團周圍，體型比母蟲小許多，卻時刻等待交|配的雄性鈦蜂蟲。

貝琪努力克制自己才沒讓自己把身上的雞皮疙瘩抖掉，那絕對是密集恐懼癥的噩夢。

寄生在鈦蜂蟲的母蟲身上，似乎……挺辛苦。

時刻生產，時刻交|配。

【在正式戰鬥的時候，鈦蜂蟲幾乎傾巢而出，它們的蟲巢通常在蟲族戰線的最後方。】希爾解釋道，他畢竟不是貝琪肚子裏的蛔蟲，無法一一分辨貝琪心底的所有想法。

貝琪的嘴角微微抽動，那個寄生在母蟲身上的德拉比蟲……就窩在蟲巢裏面，在戰鬥的時候還一邊生孩子，一邊交|配，一邊指揮戰鬥？！

貝琪：【……】

【主人？】機器人終於感到貝琪的情緒有些不對。

【很難想像智慧種族的一員，會心甘情願地成為生育機器，寄生在鈦蜂蟲或者金甲蟲母蟲體內的德拉比蟲，會那麽一直寄生下去嗎？】終於，貝琪忍不住問。

銀發機器人頓了頓，才回答她的主人：【雖然每一直德拉比蟲都有智慧，但是它們的社會形態和其他蟲族有些相似。母蟲對普通德拉比蟲的支配是絕對的，所以……】

貝琪：【……所以？】

她終究沒能按捺住好奇，總覺得她似乎沒能完全理解希爾口中那個語氣微妙的“所以”。

【一方面，它們別無選擇，只能聽從上位者的指揮。】

【另一方面呢？】

【另一方面，成為“母蟲”，哪怕是另一個種族的母蟲，也會讓德拉比蟲產生滿足感。】

貝琪：【……】

要不要這麽變態？！

【這種感情主人想必很難理解，可以把它看做一種代償心理。】

貝琪面無表情：【……勉強理解了。】

貝琪和希爾的對話看似很長，不過在精神力的世界裏，交流迅速極了，說了這麽些話連半秒鐘都沒有過去。

更何況，貝琪的絕大部分註意力都在正面戰場上。

和貝琪狀況相同，雖然希爾的絕大部分計算能力都用來指揮戰鬥，不過給貝琪科普的餘力還是有的。

銀發機器人始終站在貝琪身後，伸手便可以觸及她的地方。

希爾並不著急，天賦的戰鬥本|能正在主人的身體裏沈睡，這些日子以來隨著記憶灌輸，這種本能正在快速覆蘇。

主人向來謹慎，第一次面對大型戰鬥，在開始時必然會選擇旁觀，就像主人一直在觀摩他使用她的指揮系統一樣。

但是戰鬥不同於管理，他的主人真的會繼續沈默下去嗎？

只有真正的戰鬥才能將她的本|能喚醒。

……

兩股攜著毀滅性力量的浪潮狠狠沖擊在一起，鈦蜂蟲、金甲蟲、蟲族的生物性艦體像濺起的泡沫般，在急速沖撞中破碎、爆裂。

戰鬥焦灼著，不只是蟲族的生物性艦體，人類的戰艦同樣在翻卷的浪潮中爆炸碎裂。

一個個藍色的能量罩像氣泡般，“啪”的一聲碎裂，幾秒種後那些失去能量罩的艦體便在幽暗的宇宙中燃起一盞燈火，數百條生命就在燈火下燒灼殆盡。

失去戰艦的機甲就像失去庇護的幼童，在混亂中仍要面對鈦蜂蟲和金甲蟲的夾擊，可是那些機甲卻沒有在戰場上倉惶逃離，反而有序地撤離至附近的戰艦，接受它的庇護和調遣。

又一個藍色的光點破裂，在宇宙中爆發出熾熱的白光。

貝琪的太陽穴狠狠跳了跳，她知道有戰爭就必然有死亡，即使是過去的她也絕對無法做到在無損的狀況下打贏一場大型戰鬥。

貝琪知道。

可是……難道她真的不能做些什麽嗎？

哪怕多保留一艘戰艦也好，哪怕讓他們在這個世界上多停留一秒也好。

戰場的總指揮有希爾，可是，她真的不能做點什麽嗎？

單薄的眼皮下，眼珠不住轉動，細密的汗珠漸漸自女人的鬢發間滲出……

……

兩隊機甲在戰艦之間快速穿梭，追逐著出現在戰線中段的蟲子。

喬尼的金色機甲一刀揮下，將擋在前方的兩只金甲蟲斬殺，驕傲地報數：【1567只。】

在他不遠處，一架白色機甲的胸甲打開，粒子炮刁鉆地轟向振翅飛來的鈦蜂蟲，高能射線像一支利箭，將五只鈦蜂蟲串了起來。

【1571。】裏克精簡地報數。

喬尼：【……】

金色機甲不甘示弱地打開胸甲，用同樣刁鉆的角度狠狠轟向鈦蜂蟲，可惜只斬獲了四只，在他打開胸甲的間隙裏，白色機甲又連斬了幾只。

喬尼：【……】

裏克駕駛的白色機甲在真空中劃了道弧線，微微後撤。

裏克是海鯨號的機甲隊長之一，在這種混戰中，機甲戰隊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守衛各自的戰艦，在能力許可的情況下盡可能給敵軍制造傷亡。

海鯨號在戰線中段，他不能自顧自地往前沖，必須回防。

但是……裏克不由看向前方，那些明明滅滅的燈火。

【總覺得，殿下哪裏不同了。】喬尼喃喃自語。

【保守了。】裏克簡短地回答，【過去的殿下不會一直蟄伏在後方。雖然這裏是戰線的中段，可是對於她來說，和後方也沒有什麽區別。】

【不止如此，】被認同了的喬尼卻並不覺得開心，【從全局來看似乎和之前沒什麽不同，我們的確占據著優勢，戰損率OK，殲滅敵軍的效率OK，這樣下去不出十天蟲族就會潰敗，可是我總有一股微妙的違和感。似乎……】

【……我感覺不到殿下的心。】裏克的聲音緊繃起來，神色晦暗不明。

喬尼：【……】

沒錯，喬尼也感覺不到她的註視，找不到以往那種被她守護的感覺。

起先喬尼以為這是他的錯覺，可是既然裏克都這麽說……

金色的機甲頭盔下，喬尼的臉色淡了下來，冰藍色的眼珠剔透卻冰冷，狠狠揮劍砍向附近的鈦蜂蟲和金甲蟲，仿佛在發洩著什麽，斷裂的殘肢像爆竹般飛濺。

……

伴隨著輕微的疼痛，好像有什麽被刺入了靜脈。

貝琪睜開眼睛，一只手按上了她的肩膀。

【戰鬥已經進行了23小時20分零39秒，主人體內的激素指標顯示，你需要一只興奮劑。】銀發機器人及時解釋。

【已經快一天了……】

貝琪喃喃自語，她沒有移動，任由針尖將液體註入。

【是，主人。】

貝琪再次閉上眼睛，的確，持續的精神力輸出讓她感覺到疲憊，哪怕使用她的精神力的一直是希爾，可是持續輸出精神力的人是貝琪。

好在那些疲憊，在靜脈註|射過後消解了，沒有這種藥劑沒有人能夠支撐動輒二三十天的戰鬥。

一根吸管出現在貝琪嘴邊，她沒有睜開眼睛，只咬住吸管狠狠吸了兩口營養液，淡而無味的液體瞬間充盈了胃袋，饑餓的感覺隨之淡去。

這已經不是貝琪第一次吸食營養液，在戰鬥的時候，哪裏有時間讓戰士擰開營養液的袋子然後在仰頭咕嘟咕嘟喝下去？

最便捷最快速的方法，要麽像興奮劑那樣直接註|射進靜脈，要麽這樣用吸管快速吸食。

胃袋長時間空虛會產生痙攣，嚴重時甚至影響戰鬥力，所以無論是在機甲中還是在戰艦裏，戰鬥的時候普遍使用吸食營養液的方法補充能量。

短暫的補充後，貝琪的註意力再次回到戰場。

經過一天戰鬥，形勢已經漸漸明朗起來，但是人類的戰艦和蟲族的軍隊卻仍舊膠著，洶湧的蟲族軍隊不斷沖擊著聯邦軍隊的防線。

人類的確守住了戰線，也讓蟲族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可是……人類的力量也再被削減，雖然比蟲族緩慢許多，卻也在一艘接著一艘地碎裂。

不斷的……

貝琪握緊了拳頭。

那個最初的藍點經過修整，再次沖向浪潮的最前端。

當貝琪的註意力掃過那個藍點的時候，戰艦的信息清晰地出現在貝琪腦海裏。

海豹號，艦長雷登.邦德少將，艦員167人，機甲戰隊隊員489人。

貝琪看著它聯合其他戰艦再次築起一道如長城般的防線，將蟲族的炮火阻隔在戰線之外，看著深藍色的能量罩漸漸變淡。

她的視線掃向後方，接替海豹號的戰艦被金甲蟲團團圍住，接應不及。

再這樣下去那幾百個人……

貝琪咽了咽口水，做了個大膽的決定。

她沒有想到這麽快，自己就不甘於繼續做希爾的玩偶，是興奮劑上頭了嗎？

可是，她無法再這樣看下去什麽都不做！

海鯨號輕輕震顫起來，美艷的女人身後，銀發機器人淡色的唇微微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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